上了飛機之後,周泫御打開了手提電腦。她雖然沒有正經湊過去瞧,但是餘光也可以看到那一封接著一封湧進來的郵件瞬間佔據了他的郵箱。
這兩天為了她,他耽擱下好多的工作吧。
周泫御敲打鍵盤的聲音讓這兩天夢一樣美的日子瞬間回歸到了現實,她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的坐在他身邊,不敢再出聲打擾。
沒一會兒,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直到感覺到有人在她身上蓋下了毯子。
她睜開眼睛,看到他正抽手。
「到了嗎?」
「沒有。」他笑了一下,揉亂她額前的發:「再睡一會兒吧。」
她搖搖頭,喝了一口水之後扭頭看著他:「忙完了嗎?」
「沒有。」
「那你繼續忙吧。」
君兮轉回臉,周泫御的手跟過來。握住了她剛放下水瓶的手。
就那樣盈盈一握,她忽然有些動容。她還以為,一旦坐上飛機,就意味著他們的三天提前結束了,可他的手覆過來,掌心的溫度那麼真實溫暖,她捨不得。
「緊急的郵件都處理了。」
他的解釋聽起來更像是邀請,邀請她打擾他。
君兮笑了,彎彎的眉眼如同月牙一般。她輕輕地朝他靠過去,將頭枕在了周泫御的肩膀上。
她現在什麼都不願多想,就讓她再享受一會兒他還「屬於」她的時間吧。
「謝謝你。」她呢喃一般在耳邊輕訴。
這兩天,是她這麼多年來最開心的兩天。她不用做那個拚命的文君兮,不用做扛著一切的文家長女,她想笑就可以放聲笑,想哭就可以賴在他懷裡哭。
他讓她覺得,她還是有人疼愛的。
這樣的感覺很好,也很危險。
現在,夢該醒了。
?
青城的天氣很好,飛機整點降落。
君兮剛和周泫御取完行李,就看到了等在出口的嬰水靈。
「泫御!」她遠遠地揮手。
周泫御還沒有抬頭看向她,她已經朝他們小跑過來。她戴著墨鏡,邊跑邊將墨鏡推到了額上,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眸子。
「泫御。」她停在了周泫御的面前,按著小腹喘氣的模樣也是惹人憐惜的。
「你怎麼來了?」
「我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問高經理要了你的航班信息,想過來給你一個驚喜。怎麼樣,累不累?」
「不累。」周泫御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君兮。
嬰水靈順著周泫御的目光,才看到他身後還有一個人。
她臉上的笑意有一瞬冷淡:「原來文小姐也一同去了義大利,這倒沒聽高經理提起。」
「高經理連這樣的事都要和你報備?」
周泫御冷冷的接腔,嬰水靈一下子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高經理也沒有和我說什麼。」
「我知道她不是多嘴的人。」周泫御對君兮揚了揚下巴:「走吧,車在外面等。」
君兮點了點頭。她剛才在飛機上還擔心自己會無法從佛羅倫薩的旅程里抽離,這會兒一看到嬰水靈,這些顧慮就全打消了。
這個女人像是一劑提神醒腦的針,一下扎進皮肉里,她想不醒都不行。
「你餓嗎?我們先去吃飯吧?」嬰水靈貼著周泫御走,說話的時候一直仰著頭看著他,目光炯炯的,完全是司馬昭之心。
「我得先去一趟醫院。」
「噢!對,你要去看子諺吧。他最近心情可不好,我昨天去的時候,見他把病床上的餐桌都掀了,一屋子的小護士看著他大氣都不敢喘,這脾氣可不隨你……」
嬰水靈說話的間隙,他們已經走到了機場的大門口,恆富接機的車就停在那兒。
「既然你昨天已經去過了,那今天就算了。先回去吧。」周泫御轉身看著嬰水靈。
君兮沒參與他們的對話,她托著她的行李箱繞到後備箱那裡,司機下來,把她和周泫御的行李都裝了進去。
她上車的時候聽到嬰水靈在撒嬌,那大意是他們都多久沒有見面了,他怎麼一見面就趕她呢。
周泫御說了什麼君兮沒有聽到,她上了車。
又過來一會兒,後座的車門被拉開了,嬰水靈揚著笑臉,坐進來。
看來是她贏了,或許周泫御也沒有很堅決的拒絕她。
周泫御去了副駕駛的位置。
「文小姐也一起去醫院的吧?」嬰水靈主動和她說話:「我記得你和子諺的關係很不一般。」
君兮知道,嬰水靈指的一定是當初在餐廳挨了周子諺那前女友一刀的事情。
她笑了一下,也不否認:「是不一般。」
「戀人?」嬰水靈小心翼翼的,有含著一點期許,似乎君兮要真點了頭,她也就高興了。
「不是。」
嬰水靈輕哼一聲:「男女之間除了戀人,還能有多不一般的關係。」
君兮挑眉:「我看嬰小姐和周總的關係也不一般,難道你們是戀人?」
「你!」嬰水靈語塞。她氣急敗壞的看向周泫御,周泫御的注意力卻似乎壓根就不在她們身上。
君兮眨眨眼,把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她很久沒有與誰這樣針尖對麥芒般的對話過了,可是嬰水靈輕易挑起了她曾深藏在骨子裡的鋒芒,她不想輸給這個女人。
一點都不想。
?
周子諺果然心情不好,他們三個人一起到的醫院,可他誰也不肯見。君兮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朝里望了一眼,只看到周子諺倚坐在病床上。
他換醫生了。
那位醫生帶著黑框眼鏡,五官該精緻的精緻,該大氣的大氣,目測至少混有三國血統。
他們在外面等了一會兒,那位混血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Jason!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阿Ken你更帥了。」
那位混血醫生張開雙臂抱了一下周泫御,從兩個人的言談舉止來看,應該是舊時。
「怎麼樣?」周泫御朝病房裡投遞了一個眼神。
「骨頭碎在裡面,要動手術。」
「手術有風險?」
Jason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道:「手術之後,你的子諺怕是不能再賽車了。」
君兮的身子一顫,手裡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她扶住了牆。
「不能賽車是什麼意思?不能開車?」
周泫御擰著眉,他此時的思維還是清晰的。不像君兮,腦袋裡渾渾噩噩的,什麼都想不到,她只是
一遍遍不停的自問,那周子諺以後怎麼辦。
賽車,一直都是周子諺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東西,他若失去,豈不等於失去了全部?
「開車沒有問題,只是手術后靈敏度會下降,賽車根本沒有贏的可能了。一般就算職業選手,經歷過這樣的手術,最後也只能被迫退役。」Jason攤了一下手:「你的子諺現在還沒有辦法接受,所以你得去勸勸他。」
「他不會那麼快接受的。」周泫御看著病床上那個落寞的身影,篤定的說。
在周子諺的世界里,夢想是他唯一的寄託。他說過,只有坐進車裡,賓士在賽道上的時候,他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
那是誰也無法給他的安全感,他的家也給不了……
「他要再不接受,這個醫院的東西都不夠他砸的。」
「讓我去勸勸他。」君兮往前走了一步。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落在周泫御的身上。
「你是……」Jason看了看君兮,隨即把目光落在周泫御的身上:「水靈我是認得的,但是這位姑娘,你怎麼不給介紹一下。」
「我叫文君兮。」君兮落落大方的對Jason伸出了手。
「我知道!」Jason激動的抓住了她的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君兮對不對?」
君兮笑了一下:「對,你的中文很好。」
「一般一般,都是阿Ken教我的。」Jason意味深長的看了周泫御一眼。
周泫御沒有和Jason對視,只是看著君兮。
「好,你去和子諺談一談。」周泫御說,緊接著又補了一句:「好好說話,不許吵架。」
君兮正推門,聽到周泫御這樣交代,她壓抑的心竟然鬆了松。
她吐吐舌,不顧嬰水靈和Jason在場,說:「要吵的。實在不行,打也得打。」
?
嬰水靈看著君兮敲了敲門,沒等病房裡的人回應,就直接推門進去,又霸道的關上。
她不由懷疑:「她行嗎?」
周泫御不作聲,視線里的那個女孩兒快步的走到周子諺的床邊,大大咧咧的往他床沿上一坐……她不行,就沒有人能行了。
病房裡靜的人壓抑。君兮盡量讓自己的腳步輕快些。
「周子諺!」她叫他一聲,然後在他出聲趕人之前,挨到他的床沿坐下,若無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幾天不見變大牌了,還知道閉門謝客了。是不是下回見你還得先預約啊?」
周子諺推開了她的手:「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了。我說認真的呢。你今天要是趕我走,以後就休想我再熬湯給你喝。」
他斂眉:「敢情誰稀罕你那口湯呢。」
君兮跳起來:「好啊,你說的。那我可走了!」
周子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狀似不經意,隨手拉了她一把:「來都來了。」
君兮笑:「就知道你是口是心非,其實是打心眼裡稀罕我那口湯吧。」
他不說話了,好像所有話都被她一個人講去了,而他,只要聽著,躁動的心也可以踏實一些。
「只要你捧場,我晚上回去立馬給你熬了送過來。好不好?」
君兮笑嘻嘻的,即使知道會是獨角戲,但她也得演的深情並茂。
「文君兮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周子諺答非所問。
好不好?
文君兮幾時這樣體貼溫和的同他說過話。
她的反常讓他覺得反感,他不喜歡這種全世界都對他小心翼翼的感覺。
就好像他真的已經廢了,所有人都謹慎的要討他歡心,因為他變成了弱者,他需要別人的同情。
「我沒話說,我等著你對我說。」君兮收起笑意:「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不滿要發泄,你需要有個人傾聽或者吵架。我或許做不好傾聽者,但是子諺,我們可以吵架,怎麼吵都行。只要你發泄出來。反正,我們吵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吵散過。」
周子諺的眉毛一直蹙在一起,看她那麼認真提議的樣子,他也於心不忍。文君兮這樣如履薄冰的模樣,他好陌生。
他自己對自己都已經這般陌生,怎麼還能讓她變得陌生。
「我早就不想和你吵了,是你一直要和我吵。」周子諺低著頭,目光一跳一跳的。
「這個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重要是的你,子諺,你告訴我你現在怎麼想的?」
君兮湊過去,離他近一些。